平从石崖回来了,便要回去了,他的爷爷遥不许他待在这里的时间超过一天。
遥回来的这一年里,平从未留宿过,除了周垒在的那个晚上。
【资料图】
为了不错过与殷晴云的见面,平每天早早地从白雀跑下山,穿过地道,来到石崖上,到了晚上再跑回去,来来回回好几天,终于见到了殷晴云。
虽然日已西斜,虽然已看不到殷晴云,可他并不着急回去,因为今天还是个特殊的日子,他的奶奶红的生辰。
平的父亲正一早就告诉平,让他请他爷爷遥到白雀吃晚饭。
平在园圃里找到了遥,遥只淡淡说了句,“不去”。
“那爷爷可以送送我吗?”平恳求道,“送到谷中就可以了”。
平打着自己的小算盘,他的父亲晚些时候也会来请爷爷,他和爷爷先到谷中。再遇上父亲,这样爷爷反正离开了小房子,去的可能性可能会大很多吧。
在平的软磨硬泡下,遥终于同意了,两人一前一后,一路无言。
其实平与这位遥爷爷并没有过深的感情,他从出生时便没有见过遥,只在大人的支言片语中,拼出了一个谜一样的,遥远的,遥。
二十年前,三十岁的遥带着他九岁的儿子正,去岚木参加冷岛主的婚宴。宴席之间,宾客敬酒供肴,欢歌乐舞,一片热闹。只有遥一个人注意到,天空中有一只巨大的飞鸟,好似有伤,摇摇晃晃,朝着英山的悬崖撞去。他独自去寻找那只巨鸟,却从此没了踪迹,人们没有找到那只巨鸟,有人说,定是那只巨鸟把遥带走了。那时,婚宴发生变故,冷的新婚妻子咏被人下毒,险些丧命,冷赤手空拳捶死了下毒之人。九岁的正就在一旁,目睹整个过程,满身血污地回到家,一病不起。后来药师寻得良方,却不得根治,遇血必犯病。等不到遥的消息,正的母亲红后来改嫁,组建了新的家庭。
正曾告诉平,他的爷爷柳也曾莫名消失,再也没能回来。若翾受霍海水神所佑,为福气所在之地,离岛者不得善终。他的父亲遥被那只巨鸟带到外面的混沌世界,尝尽苦头,所幸他最终能回到这里。所以,他和母亲从来没有怨恨过遥。
走了两里路,两人来到大道上。道旁有一条河,名为招水,河旁房屋罗列,稻田绵延。
太阳向西挪动步子,橘色柔光洒在稻穗上,洒在水面上,洒在劳作的人们脸上。一片祥和安宁。
一抬头,便能看到高耸的榆山,山上树木繁杂,绿的,红的,白的,黄的,各色皆有,在橘色的日光中,朦胧梦幻,宛若仙境。
一群鸟儿从榆山方向飞来,沿途有鸟儿不断加入,鸟群忽直上云霄,又倏然急坠,忽盘旋成螺,又悠然滑翔……
啼声悠扬,如山间清涧,清脆悦耳,如金石相交……
“小青--”平朝着鸟群挥手道。
鸟群之首,为一青鸟。青鸟朝两人飞来,众鸟相随,团团围住两人。鸟飞成线,歌声如流,平只觉眼花缭乱,身体轻盈如燕,似卧云端。
遥从腰间袋子抓出一把豆子,撒向空中,鸟群才衔豆而去。
青鸟落在平的肩头,它头有红冠,浑身青白,尾部一排五彩短毛。
“小青,你真好看,和子午花一样,多亏你带着群鸟守护这里,流脂的稻田才能长得这么好。”
小青点了点头,长鸣一声。
“如果我能和我父亲一样,能懂得你们的意思就好了。”平道。
小青歪着头看遥,遥从袋子里又拿出一把豆子,小青立马落到遥的肩头,啄起了豆子。
“父亲能感知附近的动物,能听懂他们的语言,虽然他不能见血,但他救过很多动物,爷爷,我要如何才能拥有父亲的能力?”
“你父亲的能力是天生如此。”
“那沛丰大陆上,有和父亲一样的人吗?”
“有兽人一族,会兽语,也会人语。”
“外面的世界可真好啊,”平叹了口气,“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座岛。”
遥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阴沉,平想起那晚,满身黑雾掐着周垒脖子的遥,立马停住了话语。
小青似也察觉异样,忽仰天长啸,如利刃划石,火花四溅。
平再看遥时,遥脸色平静,慈眉善目。
看花眼了吗?
流脂地势平坦,稻田绵延。只一处高地,形似圆坛,垒土而成,密林环绕,为流脂祈福祭天之地。
一位白衣男子,走入密林之中,他的目光紧盯地面,像在寻找着什么,最终来到一棵大树前。树有合抱之粗,一丈之高,叶密如伞,是鸟儿筑巢的好地方。
男子小心捧起掉在地上的鸟巢,里面有只幼鸟,所幸无伤。
平遥二人沿着大道,路过一户人家,听到牛声哀嚎,人声嘈杂。
原来是这家人的牛老了。牛主人在院边叫住两人,他正缺一个泼灵人。
两人去院中帮忙,一群人围着一头牛,一刀致命,血流如柱。牛主人将接满血水的银盆,端给平。
流脂有一习俗:生灵之气,蕴于血中。银盆盛血,少年捧之。泼灵于树,归之自然。
流脂一切生灵,临死之时,必要取出一盆鲜血,由泼灵人洒在树上,回归自然,如此,自然之生灵循环往复,不失平衡。
平端着银盆,众人相随,登上流脂高地。高地为圣人池胜夫妻所筑,一为祈福祭天之地,又为瞭望防卫之用。在地道建成之前,当若翾靠近混元,野兽袭击岛屿之时,流脂男儿便登上高地,持长矛弓箭,守卫流脂,这一圈密林,也为池胜二人亲手所植,常年受生灵之气,郁郁葱葱。
此地于流脂,意义非凡。
面朝榆山,众人为牛祈福之后,欢呼吆喝起来。平举着银盆,朝着下方的密林泼去,鲜红的血水在空中散开。
浓密的树叶中,突然冒出一个脑袋。
鲜血像红盖头一样往那人的脑袋上盖去。
“阿爹--”平大叫着,想要抓住那张盖头,却为时已晚,盖头盖在那人头上,滑到身上,一袭白衣开出朵朵血莲。
“是哪个人?”
“哪个人跑到树上做什么?”
“是正,是平的父亲正。”
“这可遭了,都知道正不能见血,见血必犯病。”
……
平手中的银盆哐地一声落在地上,他的脑中嗡嗡作响,为什么阿爹会出现在这里,为什么不确认一下有没有人,为什么做事总是那么莽撞,为什么要泼掉到这盆血水,这是血,新鲜的血……
树上的正用手抹了一把脸,看了看手上的鲜血,又看了看身上的鲜血,直挺挺地,如根木头,栽了下去。
众人奔下高地,遥第一个跃到树下,扶起倒在地上的正,正眼神呆滞,浑身冰凉,失去神智,不能动弹。
遥背起他,一路狂奔,平和众人也紧紧跟着。
跑出大道,跑过招水,回到土屋之中。
把正放进一个木桶,遥剪开他身上的衣服,用被子把他裹起来。平已燃起火,锅里放满了水,等水热的时间,两人轮流叫正的名字,可正如一具空壳,没有应答。
“阿爹,阿爹,都是我不好,”平哭喊着,“爷爷,这可怎么办才好?”
“把火烧大些,先洗掉他身上的血腥味。”
水热之后,两人把正搓洗的干干净净,为他穿上干净衣服。正依旧没有神智,也始终不肯合上眼睛。
屋外众人,早已议论纷纷。
“去请玄药师了吗?”
“早有人去了。”
“正怎么从树里冒出来?”
“定又是去救小兔子小鸟了。”
“明明不能见血,为啥还去救小兔子小鸟,这不是要命吗?”
“听说正能感知动物的受伤情况,如果有血,他会请别人帮忙的。”
“救了只鸟,自己的命却搭进去,值得吗?”
“呸呸呸,只是犯病了,又不会死。”
“这是我第二次亲眼见正犯病,就和二十年前一样,浑身是血,眼睛睁的大大的,嘴巴张的大大的,可怜的孩子。”
“都是作孽啊。正那时才九岁,哪受得了那刺激,不吃不喝,不眠不休,都以为那孩子活不下去了,后玄药师寻得冉遗鱼,才救回了正。”
“鱼能忘忧,可只管一时啊。”
“再说,冉遗鱼可不好取,只有珠塘的泠水潭有,泠水潭的刺骨,一般人哪受得了,那红和滨的脚,都是为了给正取冉遗鱼,落下了寒症,红走路都走不了了,那潭里,还有吃人的鱼,滨的腿上,密密麻麻全是伤。”
……
众人一言一语,焦急地,饶有兴头地交谈着。
“喂——正怎么样”远处一个人扯着嗓子喊道。
“姚师,正犯病了,你快来。”有人应道。
姚跑到屋前,牛主人立马迎了上去,“姚师,我已让人请了玄药师。”
“玄来了也没用,只能去抓条冉遗鱼回来。”
姚正欲推门而入,门却从里面打开了,遥走了出来,他的肩头搭着一捆绳子。
“你要去抓鱼?”姚问道。
牛主人拦在前头,“今日的事,因我而起,这鱼应是我去抓。”
“此事与你无关,不必自责。”遥说完便走。
“你们看好正啊,我陪他去。”姚紧跟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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